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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康熙十八年二月二十二日,辰时,皇帝仪仗起驾,往昌平巩华城方向,致奠孝昭皇后钮钴禄氏。

    这次康熙会在行宫停留三日,胤礽并未跟随。几名大太监都随圣驾出行,乾清宫就只剩下副总管李进朝留守。

    胤礽仍是每日寅时便起床读书,与康熙在时并无两样。

    近来胤礽在满文上颇为用功,平日里除去吩咐太监做事以外,与瑚图里说话时亦都用满语。

    齐云野倒没有什么不适应,只是偶尔回神时会觉得这种“加密对话”有些好笑。

    不过说起来,胤礽真的是有天赋的,回想前世,自己五岁的时候还在外面捏泥人。

    而胤礽此时已经是满汉蒙三语都达到母语水平,识字读书全无障碍,甚至写字都已有了章法。

    后世都说康熙溺爱胤礽,以致其诸事不通。

    但在齐云野看来,这个一出生就按照帝王标准来培养的孩子,确实是被康熙偏疼,但绝不是被惯坏的纨绔。

    毕竟没有纨绔会日日在凌晨三点起床苦读先贤圣哲。

    “你又走神了。”

    胤礽弯起手指敲了敲桌面。

    齐云野连忙回话:“主子恕罪。”

    胤礽搁了笔,带着齐云野往次间走:“你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?有心事?”

    “没有,只是这两日睡的不大好。请主子责罚。”

    “又撒谎。”

    胤礽拉着齐云野的袖口,让他一起坐到榻上,“今儿是你的生辰,也是你额捏的忌日,所以你不开心,是不是?”

    齐云野愣了愣,这倒确实没错。瑚图里的生母是产后血崩而亡,所以他的生日和生母忌日在同一日。

    不过此时已不是瑚图里了,所以齐云野甚至都忘记了这件事,没想到胤礽倒是记住了。

    反正也是没有借口,齐云野干脆就顺着胤礽的话应了下来:“让主子替奴才操心,是奴才的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祭拜吗?”胤礽放低了声音,“宫中不能随意祭拜,但我有办法。”

    齐云野摇头,轻声回答:“您是主子,更不能违反宫规,若是让皇上知道了,不仅您会挨罚,您周围的所有人都要被连带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汗阿玛允准的。”胤礽摆起架势,对站在外间候着的太监说道,“郑奉去准备一下,我要去静憩斋。”

    那名为郑奉的太监是那日之后新送到太子身边的,此人懂事听话,伺候得也好,胤礽颇为满意,便让他贴身伺候了。

    郑奉领命而出,不一会儿就来回话称已安排妥当,胤礽便带着齐云野出了昭仁殿。

    自昭仁殿出来一路向北,过交泰殿、坤宁宫,至坤宁门前停住,胤礽道:“郑奉在外间候着,我和瑚图里进去。”

    郑奉犹豫了一下,却并没有多说,垂首应了,而后打发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往坤宁门两侧及廊下值守。

    胤礽则带着齐云野往坤宁门西侧的一间房间去了。

    齐云野抬头看去,那房门檐上挂着的匾正是“静憩斋”。

    康熙皇帝的两任皇后都已故去,坤宁宫空置,这在坤宁宫附近的小庑房自然也不曾被齐云野留意到。

    不过甫一进入静憩斋,齐云野就已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。

    胤礽带着齐云野拐进静憩斋的后间,说:“汗阿玛说过,若是我想私下祭拜,可以来这里。”

    齐云野连连推辞:“主子,这是您祭拜仁孝皇后的地方,奴才不该进来的。”

    胤礽却拉着他说:“仁孝皇后的梓宫在巩华城,牌位在奉先殿,这里只是我用来纪念我额捏的地方。这牌位上没有名讳,我可以在这里祭拜我的额捏,你也可以怀念你的额捏。”

    “这不合规矩。”

    “我说可以就可以。这屋里只有我们二人,只要你不说,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。我不打扰你了,我去前面等着。”

    说完,胤礽竟真的留齐云野一人在里间。

    罢了,既然屋里都已经备下了东西,胤礽又这样说了,干脆就祭拜一番吧。

    齐云野挪了蒲团,对着那并未刻字的牌位跪了下来——为前世的自己,为被顶替的真正的瑚图里,也为那个在八年前的今日难产去世的素未谋面的可怜女人。

    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齐云野起身走出,胤礽却并没有带他从正门出去,而是拉着他从里间的小门钻出,坐到了后檐廊下。

    “我偶尔会在这里坐一坐。”

    胤礽说,“伺候我的嬷嬷以前伺候过额捏,她说我额捏是个很温柔的人,说话时柔声细语,对犯了错的下人都只是小惩大诫。

    她有时看着我会叹气,我知道她是在想我额捏。她们怀念的是仁孝皇后,可我想要的只是额捏。”

    齐云野说:“仁孝皇后就是主子的额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