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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胤礽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他身边的齐云野,他侧了身,把头枕在齐云野腿上,轻轻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怎么醒来就叹气?没睡好吗?”齐云野问。

    “你明知故问。”

    “这点小事,可不至于唉声叹气的。”

    “汗阿玛动了怒,怹甚至都不听我解释,就直接让我回了宫。瑚图里,汗阿玛是不是对我失望了?”

    齐云野拍着胤礽的背,劝道:“若皇上当真对主子失望,便不会提前传信让宫里备着您回来之后的用度。

    此时两军交战,皇上圣躬违和,您又遭贬斥,这些消息传到阵前,极易扰乱军心,可皇上还是如此做了,主子您觉得是皇上病昏了头?还是怹另有意图?”

    胤礽抬起头看向齐云野,齐云野接着说道:“主子同我说句实话,您是真的毫无忧戚之色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不是!汗阿玛病重,我怎么可能不担心!”

    “您在皇上身边侍疾两三日,皇上又不是一直昏迷不醒,既然见过您替怹担心的模样,想来也不会因为一顿还没用的山珍就真的觉得您不孝不敬。”

    “可汗阿玛还是让我回宫了。”

    “昨儿我问了魏总管,他没明说,但我大概有了猜测。”

    齐云野说,“主子先起来吧,咱们可不能让人家看笑话。”

    “瑚图里,抱抱我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齐云野张开手臂,让胤礽靠在自己怀里,而后紧紧搂住。

    平日在宫里,康熙和胤礽经常一同用膳,对彼此的口味都非常熟悉。

    即便当时盛怒之下未能察觉,事后冷静下来总也能想到胤礽从不吃天花蕈。

    如果那桌菜真是胤礽自己叫的,如果胤礽真是那种看着自己亲爹生病而无动于衷,能心大到在旁边大鱼大肉的人,他绝不会让人送上来自己不爱吃的东西。

    这么简单的道理,康熙不可能不明白,而最开始盛怒之下康熙只让胤礽先“回去”,是让他回到自己帐中思过,而在冷静了一个时辰之后却下了圣谕让他直接回京,这反而是最不合情理的情况。

    一个时辰,可以让父亲对毫无孝心的儿子的怨气发酵扩大,也可以让皇帝对眼下情况做出清醒冷静的判断。

    康熙是父亲,亦是明君,哪怕他在病中,也不至于糊涂到做出影响整个国家的判断。

    康熙病重时召胤礽到近前侍疾,是怕自己有个万一,年轻的太子无法弹压权臣,以致大权旁落,病床前亲传遗诏,可帮胤礽坐稳皇位,同时稳定军心民意。

    而让胤礽回到皇宫,则是已经意识到自己身边已经有了旁人的手眼。

    自己还活着,太子就在自己身边侍疾,这样的情况下仍能被人陷害,如果一旦自己身体扛不住,把胤礽放在自己身边反倒有可能让歹人得逞。

    紫禁城中有皇太后坐镇,胤礽是名正言顺的太子,一旦康熙驾崩,皇太后扶持太子继承大统是绝对合乎礼法毋庸置疑的。

    而让齐云野觉得蹊跷的是,康熙的谕令只说让太子即刻回宫,并非史书上所说的“侍疾无忧色”,也就是说,在当下这个时刻,康熙与胤礽并没有生出嫌隙,实录上的记载是后来改的。

    另外,虽然谕令没提,但康熙盛怒的消息还是传回了京城,魏珠奉诏护送太子回宫,却避而不见东宫所有人,连夜去了太后宫中,之后就开始派人调查负责护送的侍卫。

    齐云野推断,很有可能康熙原本并不打算让事情的真实情况被外人知道,但消息还是泄露了。

    所以深谙康熙心思的魏珠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——他要确保皇宫之中没有人能威胁到太子的地位,要确保一旦有那个“万一”,胤礽能顺利在皇太后的扶持之下稳定国本。

    魏珠是懂皇上心思的,他传话过来的那四个字也绝不是胡言乱语。

    一年四季,春为首,秋为三,放在这件事上,明显是指大阿哥和三阿哥。

    魏珠能近乎直白地说出来,就意味着康熙其实已经心中有了判断,这件事不是大阿哥就是三阿哥,把胤礽送回宫之后,康熙就能着手调查试探三阿哥,而在排除三阿哥之后,剩下的便只是在军中的大阿哥了。

    三阿哥在康熙身边,大阿哥在裕亲王福全帐下,无论哪一个有问题,都能被弹压住,这才是康熙在那一个时辰里盘算出来的解决方法。

    跳出事件之外,冷静地思考过之后,齐云野才终于稍稍窥探到了康熙的谋略手腕,幼年登极的帝王,果真不是池中之物。

    十日后,康熙圣驾回銮,太子胤礽亲至宫门处迎接。

    康熙身体已有好转,他下了车亲自扶起胤礽,而后在胤礽的陪同下回到乾清宫休息。

    在陪同了康熙两天之后,胤礽才回到东宫。东所里,听得太监传信,称皇上没有再多责备,反而对太子多加安抚,三阿哥长出了一口气,轻声道:“这事总算是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主子要去找太子殿下吗?”法式善端了茶送到三阿哥身边。

    三阿哥轻轻摇头,接了茶却未饮。

    “主子在想什么?”

    “法式善,我不能再找借口了。”

    三阿哥抬头看向眼前人,“这次汗阿玛疑我,定然有我当年拒了赐婚的原因。四弟身边如今都已有了人,我……我不能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