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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昏昏沉沉,是躯体病痛让齐云野无力,也是心中哀恸让他不愿清醒。

    他知道胤礽就和衣睡在自己身边,知道胤礽小心翼翼地试探自己的意识和呼吸,他心里也清楚此刻胤礽同样悲痛难捱,甚至因为要面对皇上而更加煎熬,但齐云野当真提不起精神去安慰胤礽,甚至,他都无法面对胤礽。

    一夜时睡时醒,终是并不安稳,待胤礽不得不起身离开去听政后,齐云野才终于松了精神,踏实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被耳边一阵低声啜泣吵醒,齐云野勉强睁开眼,却见眼前是来保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哥,别说话,你好好养着。”

    来保见齐云野醒来,立刻擦了泪说道,“景山官学有进宫受训的名额,你放心,我进来并不违规。而且这次是富善大人亲自将我带来,此事得了皇上默许。”

    齐云野长出了一口气,轻轻点了头。

    来保接着说道:“哥,你攒着力气,听我说就好。这边的事情我都听达春哥哥说了,我今儿进来看你一眼,也好回去同二哥二嫂说。你放心,我会斟酌着说的,不让二哥太焦心。”

    “乖……”齐云野轻声道。

    来保凑到齐云野耳边,低声说:“二嫂嫂的预产期在年底,哥,你要当伯父了,我也要当叔叔了,咱们家里添丁进口,是大事,你得在。”

    齐云野愣了愣,勉强扯出一个笑,轻声道:“好,我会在。你……不必同家里说得太细,越模糊越好,你二哥向来护短,此事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分寸。”

    来保轻轻拍着齐云野的胸口,“少说些话,哥,我都明白。转过年来我就能从景山官学毕业,若无意外,我会先进内务府当差。哥,以后无论什么,都有我替你分担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……”

    来保替齐云野擦掉眼角的泪,劝道:“别太伤心了,德住哥哥若在天有灵,见你这般,定然会不安的。他已去了,为着他的安宁,也为着还活着的人,哥你得照顾好自己。”

    来保在东宫停留了约莫半个时辰,与齐云野细说了这段时日家中的事,又几番劝慰,待齐云野心绪平静后方才离开。

    达春送来保离开东宫,一路送至东华门处,直到亲眼看着他被护送上了自家马车才转身准备往回走,刚走几步,便碰到了三阿哥的哈哈珠子法式善。

    二人放缓了脚步,并肩往前走,法式善说道:“明年三月十二,我娶妻,到时你若不当值,便来喝一杯酒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达春轻轻叹了气,“这样也好。”

    法式善温和一笑,道:“到了年纪总要娶妻的,若我不娶,我阿玛和额涅也定然不同意。”

    “是了。那我下次休沐时就先去寻些好物件来,给你的贺礼定然不能太简薄。”

    “先提前谢过了。”

    法式善顿了顿,终究还是没能忍住,询问道,“瑚图里他可还好?”

    达春回道:“毒已解了些,太医说于性命无碍,他如今卧床不起,大抵还是心病。这段时间的事情没能瞒住,如今他都知道了。

    他这些年从不与人交恶,东宫也极少有因他而受罚的奴才,仅有的两人,却闹出这般大的事情,他心重,一时想不开也是可以理解的。”

    “越是这般心善之人,得知真相后便越会难捱,更何况还有德住的性命夹在其中,换做是我,怕是也不可能一时放开。”

    法式善自袖中取出一物交予达春,说,“这是我回京后去广济寺为他请的平安符,原是想亲自去给他的,但说实在的,我不大敢见他,怕勾得他更加伤心,便烦你转交吧。”

    达春接下,道:“我替他谢过。”

    “不必客气了。”

    法式善道,“另有一事,说与你也是一样的。前些时候我在宫里听小太监们闲聊,说吉祥胡同出了一间空房,价钱极低,却无人去租住。

    是因为上一任租户犯了事,死得极惨。那些太监们本就忌讳多,说是怕上任租户的东西带了煞,谁也不敢去碰,如今那屋里竟还是原样放着。”

    “是……?”

    法式善点头:“吉祥胡同那地方住的都是低阶的小太监,咱们都不好过去,总管太监们也不好露面,三阿哥宫里的人便是去了怕是也查不出什么,而且如今这情势,我们总得顾忌着些,你见谅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是哪里话?这本就是我们的事,你能替我们想着,已是很大的恩情了,断没有再让你们掺和进来的道理。”

    法式善道:“总之,无论你们打算如何做,都切记不要着急。此时最该韬光养晦。”

    “我明白。”达春回话。

    九月很快就走到了末尾,这些时日齐云野的身子一直不见好,王德润和贺孟頫尽了全力,刘声芳还数次前来诊看,最终的结论都是,若他自己不想好,便是华佗在世也无用。

    心病难医,向来如此。胤礽也没再逼迫太医们,只让小明子留神,将屋里所有尖锐物品尽数收好,盯着齐云野日日用药,按时吃饭。

    九月二十九晚间,胤礽自乾清宫回来,屏退众人,独自进了耳房寝间,彼时齐云野正靠坐在床上发呆。

    胤礽坐到床边,轻轻握住了齐云野的手,齐云野回过神来,弯了嘴角,道:“都不知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晚上可用了药?”胤礽问。

    “用过了。”齐云野答,“吃了饭,也吃了药。其实你不必日日这样问的。”

    胤礽用拇指摩挲着齐云野的手背,低声道:“若不说这些,我已不知该同你说些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那便不说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云儿……下月初一我要代祭太庙,我带着多西珲,把达春留下来陪你。”

    齐云野摇头:“都带着吧,你身边就一个贴身侍卫,不像样。出门在外,该有的规矩和排场不能少。代祭太庙是大事,尤其现在这个关口,你不能有错漏。”

    虽然极力压制,但还是能听出,胤礽的声音在颤抖:“我怕……云儿,我害怕……我怕我一离开,你就要做傻事……”

    齐云野拍了拍胤礽的手背,道:“放心,我不会自戕的。我还有弟弟,还有你,我不能连累你们。那时只是病得重了说了胡话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