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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目送着四阿哥离开,齐云野才缓缓转身扶着石桌站立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,只是出于本能地想在胤禛面前留下些好处,希望这样在他走后,在废太子之后,胤禛能念着这些旧情,善待胤礽。

    一阵风来,吹得齐云野喉咙有些干涩,他掩住口鼻,咳嗽了几下,许是用力狠了,又或是方才话说多了有些亏气,眼前阵阵发黑,手中也失了准头。

    碎裂的杯盏发出清脆响声,刚刚走到亭下的小明子慌了神,三两步上了亭子,跑到齐云野身边扶住他,让他在石凳上坐稳,焦急不已:“少爷这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齐云野摆了摆手,轻声道:“想去拿茶壶,手中突然没了力气,把旁边的杯子碰倒了。无妨,你去收拾了吧。”

    小明子将手炉放到齐云野手中,几乎带了哭腔:“少爷,咱先回去吧,别在这里吹风了。”

    “回去让主子看我这样着急难过吗?”齐云野喘了两口气,道,“又不是第一次了,等过了这一阵缓过来些再回去。你先收拾着,我歇会儿。”

    齐云野说着便将手臂搭在石桌上,埋头到手臂之间,趴着喘息起来。

    小明子利落地收拾好地上的茶壶茶杯放到一旁,而后走到齐云野身边,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。

    约莫过了一刻钟,齐云野的呼吸才渐平复,他坐了起来,靠在小明子身上,又深呼吸几番,总算喘匀了气,四肢也渐恢复了温度力气。

    “不许告密。”齐云野撑着石桌站起身来,“走吧,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少爷!”

    “听话,不许乱说。”

    小明子用力搀扶住齐云野,道:“您总让奴才听话,可您就最不听太医的话!”

    齐云野笑了笑,抬起没被小明子扶着的手,敲了一下他的帽子:“太医都说了我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。”

    小明子撇着嘴,说:“一会儿奴才就去同主子说,换个太医来给您看!”

    “惯的你!”齐云野道,“你要想不再伺候我你就去说。”

    “少爷就惯会欺负奴才!”

    小明子急得又要落泪,他扭过头调整了一番,才又道,“少爷,您不跟主子说,总也要跟太医说一声。从九月份回宫之后,这样的情况就时有发生,这不是好事。”

    “等过几日回宫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十一月二十日夜,撷芳殿总管太监赶往毓庆宫。其后不久,太医值房也亮了灯。

    齐云野被扶着靠坐在床上,直直地盯着前方,并不言语。

    小明子送来温水,轻声劝道:“少爷放宽心,主子是出过痘的,不会被染上。”

    “我当然知道主子出过痘。”齐云野接了水,“我是怎么进宫的你忘了?”

    “奴才是糊涂了。”小明子赔笑,“不过少爷进宫的时候奴才还没来伺候,一时忘了,少爷大度,别怪奴才。”

    “没怪你。我只是担心小阿哥。他没种过痘,如今又到了这年纪……”

    小明子开解道:“少爷莫要多想,小阿哥吉人天相,会没事的。”

    吉人天相吗?齐云野无声叹息。

    八月在塞外时康熙曾说,明年再出巡让几位年长的阿哥都把自家孩子带上,而且前一日康熙又刚拟定孙辈们的序齿名讳。

    齐布松敖在皇宫大内出生长大,十年来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,他已经得了允准,明年就可以伴驾出行,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大名了,可终究,差了这一步。

    二十三日,祀天于圜丘,遣皇太子胤礽行礼。

    二十四日,谒陵。命皇太子胤礽、皇四子多罗贝勒胤禛、皇十三子胤祥和皇十四子胤禵随驾。

    这一次,齐云野没有随行前往。

    二十九日晨起,小明子出宫,到齐云野家中叩门。

    陈忠将小明子迎进外书房,等了约莫一刻钟,小寒亲自前来,称齐云野刚醒,让小明子进屋回话。

    原本是不该的,但齐云野醒来后不能立刻起身,而且小明子毕竟是内侍身份,所谓男女大防于他而言也并无太大用处。

    齐云野已经让人传信给了后院,让后院的两位女主人暂时别往前面来请安。

    小明子进了屋,眼眶通红,声音也是哽咽着的:“昨儿夜里亥时,撷芳殿大阿哥去了。”

    正在给齐云野敷腿的阿默手中顿了一顿,抬起头来,却见齐云野神色并无太大变化,还轻轻冲他摇头以示安慰,阿默便又垂了头,继续手中动作。

    “你是开了宫门就出来了吧?”

    齐云野道,“撷芳殿内有太子妃掌管,该是出不了什么乱子。你先回宫去,同高三变一起,将毓庆宫内外管束起来,不得混乱。

    高三变既是皇上派到东宫的,就该担起他的责任。此事肯定要报给皇上的,算日子,这两日圣驾应该能到遵化。

    给皇上传信的信使不必管,你将太子妃如何处置、撷芳殿内是何情况等等细节详细记录下来,若李佳氏嫔有信要带给主子,也一并收下,交给达春,让他快马加鞭赶去给主子送信。

    对了,让他出京之前先来我这里一趟,我一会儿写封信给主子,让他带去。”

    “奴才都记下了!”小明子打了千儿,立刻按照齐云野所说去办了。

    待小明子离开,阿默才又抬起头来,齐云野道:“一会儿达春过来,你去将我昨晚的写好的信交给他。”

    阿默睁大了眼睛,满是不解。

    齐云野又说:“齐布松敖是痘症,那孩子今年已经十一岁了,又没种过痘,前几日太医去看过就说大概是不行了,这次我没陪太子出去,这两日身上又乏,怕是若有个万一,来不及写信劝慰,所以趁着精神好的时候先把信写出来。若当真来不及,也不至于耽搁了。”

    阿默这才点了头。

    齐云野稍稍动了下腿,道:“我还是有些累,想再歇会儿。去跟后院说,今早不用过来请安了。”

    敷完腿之后,阿默又给齐云野腿边放了汤婆子,这才出去向小寒传话。

    独自躺在床上,齐云野长出了一口气,心想,虽然痛些,但就拿这次当做开始吧。

    开始让胤礽独自面对他人生中的悲痛,这样以后自己不在了,他也不至于一下就被打倒。

    十二月中,圣驾回銮当日,齐云野便回宫当值。